阿牵牵

时不时脑洞大开又因为太懒了不想动笔的影视狗。家乡海南,常居加州。
英雄的姿态与少女的心 去征服世界

The Isolated Ones | 孑然

几年以前,听过一个关于Vincent的故事。

他在圈子裡摸爬滚打很多年,认识了不少人。朋友的朋友中,有位Albert Aurier(阿尔伯特·奥里埃)。Aurier是法国评论圈子内小有名气的评论家,也是个诗人和画家。他主要研究象征主义的作品,以华丽生动、如诗歌般的笔触,写着很严肃的艺术文章。


Aurier许久之前就听说过Vincent,也在不同地方看过他的作品。他在很多画廊里都碰到过这位不受欢迎的画家的名字,作品永远卖不出去,快要积灰。但他却觉得,这人很有意思。于是在1890年1月,他在法国著名艺术杂志上,发表了篇关于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艺术家的文章。



他是第一个,也是唯一一个在Vincent生前为他写文章的人。他的文章引起了圈子里不少人对Vincent的注意,Vincent也非常感激,给他回了很长的一封信。

后来不久后,Vincent参与了一次小型画展。他极为崇拜的印象派大师Claude Monet(对,就是那位超酷炫的莫奈先生)也去了,并且对Vincent的画作给出了很高的评价。Vincent的弟弟Theo很欣喜地在信中告诉了Vincent这个消息。

之前便想细细读Aurier这篇文章,于是借此机会,把它翻译了出来。

由于Aurier本人是个象征派,又对培根与佐拉的自然主义很有见地,文中有提到不少理论部分。有些没有官方译名的理论名称我已选取了比较广为接受的译名,并把原文标注在旁。

Aurier用词极为……张扬,可谓是凤采鸾章。冗长的从句里夹杂着晦涩的名词,却偏偏用得极准,不可省略,只得硬着头皮翻下去,倒是把早就抛却脑后的不少古典词彙又重新捡了回来。我对本文英文翻译也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
*配图我尽量找的都是Aurier和Vincent在文章与书信中提到的作品,尽量复原当年Aurier写文章时脑里的画面。他提到了不少次向日葵和播种者,我就大胆假设他看到的和世人最热爱的是同一批画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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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e Isolated Ones

孑然


天空之下──时而如同切成棱面的蓝宝石或绿松石一样灿烂闪耀,时而又似凝塑的硫磺般炙热可怖、刺眼可憎,如同融化的金属与晶体的溪流一样,有时又如暴露的辐射,沸腾的太阳表面──这样的天空下。

如同所有可见光影的条条川流不息无坚不摧的溪流,在庞大、激昂而燃烧的气氛里,在孕育了金子鑽石和其他晶体的非凡的表面下……

有种特异的自然存在,让人惶惶不安不寒而慄。一种全然可信的,却又不可思议的存在,超脱自然。众生万物,光与影,形与色,都群情鼎沸跃然而起,以最高涨最振奋的高音,哮吼生命的旋律:

树,像沙场上的巨人一样扭曲着──臂膀粗糙威严的凛凛之姿,对他们绿色幽魂的悲剧挥别,战无不胜的力量,肌腶而生的自豪,如血炙热的树脂,对飓风、雷电、地棘天荆永恆的抗逆,向世间宣告;柏树形若梦魇、炙火、魑魅魍魉,弓背山峰化作勐犸犀牛,白的粉的金色的果园像是处子美好的梦境,蹲坐着,热情弯曲着的房屋,像是狂喜、受难、思考的众生之态。石头、地表、灌木、草原、园林与河川,如同凋工于未知的矿石,圆滑、闪耀、流光溢彩、熠熠生辉。燃烧的景色,好似炼金术师恶魔坩埚里多彩瓷釉的沸腾泡沫。植被如千古青铜,又如崭新铜器,似微光琉璃。花圃不像是花,却像是从宝石、玛瑙、翡翠、刚玉、金绿宝石中凋琢出的浮华珠饰。它是万物疯狂而炫目的合一,亦是微粒与自然万象狂热的扭曲……升腾而起,沸反盈天。它是化为黑暗梦魇的体态,是变为火焰、熔岩与宝石的色彩,它是化作烈焰的亮光,是化作流火的生命。


如此……便是初次看到文森特.梵高──一位荷兰同胞、也是愧对荷兰大师、不成器的后代──那奇特、夸张又狂躁的作品时,目光中留驻的印象了。

哎!太远了──不是吗?我们离荷兰往昔那美好非凡、匀称协调的传统艺术,已相隔万里了。我们距那些德霍夫、弗美尔、 范德海登,和他们迷人的画布、带着一丁点贵族气、他们的刻画入微、澹漠收笔、一丝不苟都隔了多远了啊?!我们离俊雅的,那些克制、匀称、用温雅色调、灰白、朦胧的迷雾包裹的风景画,那些……范·奥斯塔德、波特、戈耶、雷斯达尔、霍贝玛(van Ostades, Potters, van Goyens, Ruisdaels, Hobbemas) 又离了多远呢!而距离美轮美奂、总是莫名阴郁而忧愁的北国色调,又相隔多远多久?

话虽如此,别误解,文森特·梵高并没有超越他的文化传统。他受了不可避免的返祖现象影响。他是个规规矩矩恰到好处的荷兰人,而弗兰斯·哈尔斯(Frans Hals)高居他们血统的顶点。

首先,如同他杰出的同胞一样,梵高确实是个现实主义者,名副其实的现实主义者。“艺术是人与自然相乘”,大法官培根说过,而佐拉先生则把自然主义定义为“透过气质看自然”。就是这种“人与自然相依”,“透着气质看”的想法,以及把客观整体性与主观多样性合为一体的概念,把这问题变複杂了,也排除了世间存在测定艺术家真诚度绝对标准的可能性。因此,为了探索艺术的真心,批评家或多或少不可避免地会做出假设的,但时不时有缺陷的结论。


然而,我个人认为,就文森特·梵高这个人讲,尽管他作品中有误导人的怪异成分存在,一个公正又有见识的观众很难去否定他作品中天真的直白,或是质疑他眼中的精彩。确实,除了他作品中散发出那莫可名状的善意芳香和跃然而出的笔触,他对物品的选择,让最夺目的色彩最安定地融合,对人物认真的研究,对每个物品必要标志的不断追寻,上千个入微细节,毫无疑问展现了他深沉又近乎童稚的真心,和他的大爱,对自然与真理──他自己的真理。

正因如此,我们才能光明正大地从文森特·梵高作品中推断他这个人的气质,或说,他这位艺术家的气质。这种推断本也可以通过生物事实来实现,只要我愿意的话。一言以概之,他作品就是“过量”──过多的精力,过分的紧张,过于激烈的表达。一个强大的人物却跃然纸上──就在他对事对人明确的笃定间,他时常对实物形态大胆的简化里,他迎首对峙太阳的傲慢中,他对绘画与色彩激越的热情里,亦或是藏于他最微不足道的手法中──他阳刚、勇敢、时常凶狠……却又时不时,极巧妙地柔和脆弱。


然而,梵高深沉、复杂和独特的艺术作品,是无法仅用他对现实的崇敬与爱来解释和形容的。毫无疑问,跟他种族的所有画家一样,他对物质现实的意义与美好是十分清楚的,但他往往只是把名为物质的女巫视为表达理念的华丽辞藻而已。他几乎时时刻刻都是一个象征派──始终觉得需要用准确、有价值的有形物体,以强烈的感官与物质表层,包裹住自己的理念。

几乎在他所有画布上,形与表之下,虚有肉体的肉体下,虚有物质的物质下,都有一个想法,一个理念,留给有心人探奥索隐的灵魂。而这个理念,是画作必不可少的核心,也是绘画的动力与目的。而色彩与线条间绝妙璀璨的交响乐,无论对于画家来讲重要与否,都仅仅是表现手法、象征手段而已。没错,如果我们拒绝看清这些自然主义艺术作品下的理想主义倾向,我们正在研究的作品则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难以理解的。


打个比方,我们该怎麽理解《播种者》中的八月和令人不安的播种者,田原和他凶狠杰出的前额(似乎与艺术家本人隐隐约约相似)?播种者的轮廓、姿态与劳动一直吸引着文森特·梵高,让他如此频繁地反复作画,有时候在浸着残阳挽光的天空下,有时在烈日当空的金色尘土中。我们要是不去想这个“固定乐念”(idee fixe*),不去想他魂牵梦萦追寻一个命定之人,一个救世主——撒播真相的播种者会重燃我们艺术的垂暮,或重整我们愚昧的工业社会——该怎麽解《播种者》呢?若我们拒绝接受他长久以来对暧昧光辉的太阳神祇的执着,那他对太阳面痴迷的热情,时而化为皎阳总是在画中当空高悬,时而寄身于植物美人──风姿绰约的向日葵,他不知疲倦画过千遍万遍的另一个太阳──又该作何解呢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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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固定乐念,即一个固定的、下意识就会想到的快乐念想,心上的白月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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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ttps://www.vggallery.com/misc/archives/aurier.htm

翻译了这裡的全文。似乎在别的出版物里,这篇文章还有后续的一段。但由于站上未贴,也不确定是不是后来添加,暂时留了没翻。

但在那段后续的文字中,Aurier是这样评价Vincent的:

“其实,文森特·梵高不仅仅是个伟大的画家、对自己艺术、调色、和大自然的爱好者,他更是个一个梦想家,一个狂热的信徒,是个对美好乌托邦大块朵颐的吞噬者,以信念与梦想维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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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很早之前就翻了,最近才找到时间整理发出来,希望大家都能去看Loving Vincent. 给lover打call~

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【霍格沃茨的猫头鹰】(owlofhogworts)

我有个【Dear Vincent】corner,会不定期更新一些关于Vincent的故事,欢迎大家来戳着玩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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